第82章 第 82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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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 第 82 章
警察局大廳。
電腦上重覆播放一段黑白的監控錄像, 黑色人影動作迅速的一閃而過，鴨舌帽壓得低, 連剩下的半張臉都謹慎的帶著口罩。
沈逸清雙手交叉，面色凝重的盯著畫面，不發一言。
齊凱皺著眉看他：“你再詳細說說當時的情況。”
並肩站著的陸嶼一下不耐煩了，摸出煙盒抖出一根往嘴邊遞，有些浮躁。
“還他媽要怎麽說，這不明擺著的事，你看不明白嗎，還問，有人死亡威脅唄！”
齊凱繃著臉抿唇, 擡手一下把他嘴邊的煙抽走。
“這是所裏，不是你家, 註意影響。”
從小長到大, 就看不慣他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, 長多大也沒個正形。
陸嶼拿著打火機, 看著被他精準丟進垃圾桶的煙一下洩了氣。
一個小時前。
他和江靜容分開往地下車庫去，老遠就看見沈逸清楞在他那輛林肯車前，引擎蓋上鋪著件紅色血衣，擋風玻璃上明晃晃的幾個大字——‘我回來了。’
紅色的漆將幹未幹, 滴滴答答的往下流，拖出一道道蚯蚓似的痕跡，一眼過去, 十分駭人。
“跟他媽兇殺現場一樣, 媽的, 誰這麽缺德。”
陸嶼偏頭看了眼沈逸清。
“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？”
不過，這話剛說完, 他就一下變得沈默。
在京北，沈逸清不主動招惹人就算好的，沈家陸家不說門第頂天的高，但也算拔尖了，可不是一般人能輕易恐嚇得了的。
這事，倒像是私人尋仇。
還是挺不一般的那種。
“對方對你很熟悉，對你的車也很熟悉，有些角度很刁巧，連行車記錄儀都沒有拍到他的正臉，醫院車庫的監控不完整，只追蹤到他走出入口，醫院附近的監控我也調了，找不到人，他的反偵察能力很強，很聰明。”
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，從監控畫面上看，對方是個男人。
這他媽不是屁話，他們又沒瞎，陸嶼沒好氣的瞥齊凱一眼。
沈逸清從坐下來開始，始終沈默，眼睛卻從來沒有從監控離開過。
許久，腦中突然什麽一閃而過，沈思片刻，他終於擡眼看齊凱。
“兩年多前，你幫忙經手的那個案子，判了多久？是不是那個人出來了？”
當時將證據移t交給他，沈逸清就沒過多過問，畢竟他很忙，處理一只蟑螂還要天天盯著，他沒有這種閑心。
齊凱猛的一怔，腦中飛速的過一遍，立即皺眉。
“算算日子，是差不多。”
他拿著文件急不可耐的轉身要走。
“我順著這條線先查查，你們先回去，有消息我再通知。”
“對了。”半路他又回頭，指了指門口：“你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再開那輛車。”
沈逸清點了點頭。
“知道。”
差人把面目全非的車子開去洗車行，陸嶼開著他那輛庫裏南將人送到了京貿樓下，下車時，把鑰匙丟給沈逸清。
他一把接住，看著人。
“這事先別讓家裏知道。”
“嗯。”
兩人正要分別，一旁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。
“逸清哥。”
謝流箏剛從京貿大廳裏出來，一無所獲的她正沮喪，擡眼就看見路邊那抹熟悉的身影。
沈逸清瞇著眼打量著人，一臉不悅。
“你來幹什麽？”
質問又厭惡的語氣，謝流箏眼一下紅了，像是委屈。
他把她拉黑，電話不接微信不回，就連家裏長輩托了人要求情，他也一概不理，她才發現，原來他現在和家裏撕破臉，連老宅也不回了。
那個視頻發布之後，她就被學校徹底停了職，到處貼滿了處罰她的公告，沸沸揚揚，高校圈裏都傳遍了，就算求職也是四處碰壁。
她急切的跑過來拉他的手，聲音委屈得快哭出來。
“學校的事，你幫我求求情好不好，你和校長不是老相識嗎？”
許久不見，她看起來憔悴不少，一張臉素顏，看起來毫無血色，求情的聲調都在發抖。
“你別讓他們開除我好嗎，我知道錯了，對不起。”
書香世家的女兒校園霸淩，家裏的臉已經被她丟盡，她從未想過，那個視頻會被公之於眾，還是經沈逸清的手，這個男人，明明曾經那麽的縱容和寵愛她，現在卻親手造就她的噩夢。
謝家本不是什麽頂好的家世，這份工作已經是相較最好的了，恒宇國高的教編還是當初沈逸清替她張羅的，要是丟了......
盡管丟人，還是被家裏逼著來親自求人道歉。
沈逸清冷冷看著她，一言不發，這樣的沈默令她心底燃起滅頂的絕望。
謝流箏死咬著唇，像溺水的人拽住岸邊虛弱的細草苦苦掙紮，怎麽也不肯放棄，渴望的目光懇切。
“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，我改，我都答應，是不是要我給蘇棠道歉，可以的，沒有問題，我都可以，求你，別這樣，好嗎？”
一旁，陸嶼倚車門斜眼看著，訕笑一聲，觀賞這一出鬧劇。
沈逸清垂著眼，態度冷得嚇人，緩緩的、一根根將她的手指扳開。
“你長這麽大怎麽還不明白，人必須要為自己所犯的錯誤買單和贖罪，你逃避了十年，現在還想逃避嗎？”
他和她都一樣，現在，各自為各自的行為負責。
只要回想起病房裏女人拉著她的手叫別的男人名字，他就心如刀絞。
被拋棄、被詆毀、被傷害、不被愛，都是他們自己曾經做下的孽，這些東西只是他們扔出去的，現在以另一種形式回來。
沈逸清認了，他無話可說。
謝流箏的求情，他也只覺得好笑。
“說真的，曾經我真的非常心疼你，你的話我全信，那時我在想，你高中經歷那一切的時候，我怎麽沒陪在你身邊，我要是在你身邊就好了。”
謝流箏怔了一下，內心動容，可她看向他眼底，那裏面卻只有厭惡。
“但自從....現在看見你我只覺得惡心。”
沈逸清轉身，連一個眼神也不再分給她。
“你走吧，以後不要再來找我。”
謝流箏萬念俱灰，猛地一下追跑上去，從背後死命抱住他的腰。
“逸清哥、”她徹底哭出聲來，“我求你了，別這麽對我，最後一次！最後再幫我這一次好不好....”
沈逸清忍無可忍的垮了臉，看著橫抱在他腰間的手，猛地一下扯開。
“你鬧夠了沒有！”
剛一轉身，人就楞住。
不遠處，蘇棠和周平雙雙站在車前，皆沈默的看著他。
.....
氣氛凝靜如死。
一旁的陸嶼見狀，眼神覆雜的看了一眼蘇棠，慢慢的站直了身子。
這場面，他媽的，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。
幾人都木頭似的站著。
過了好幾秒，蘇棠眼神淡淡的從遠處的兩人身上劃過。
轉過身，沖著周平微微笑了下。
“謝謝你送我過來，我先走了。”
周平尷尬的扯了下嘴角，沒說話。
欲哭無淚的看了眼自家老板，滿腦子都是，他職業生涯要完了.....
不遠處，沈逸清終於回過神來，見她轉身要走，想也沒想猛的將身旁死纏爛打的人推開。
謝流箏猝不及防，整個身子失控的往一旁的人行道摔去，正撞上個騎車的路人。
男人差點栽跟頭，不滿的眼神掃她一眼，罵罵咧咧。
“他媽的！走路不長眼睛啊！”
謝流箏紅著眼，狼狽極了，哭哭啼啼的道歉，對方打量她兩眼，沒再追究，揚長而去。
低頭看了看流血的膝蓋，爬起來，只有男人扔下她急匆匆跑遠的背影。
蘇棠沒走兩步，手腕猛地被人拉住，一股大力，整個身子被強行扭轉過來。
“你別誤會，我和她不是你看到那樣。”
男人解釋，口吻透露著一股迫切的焦急。
蘇棠盯著腕間的手，沒什麽表情。
“放開。”
沈逸清楞了下，專註又認真的盯了眼那片被他捏紅的皮膚，內心懊悔，僵了一瞬慢慢松開。
“對不起。”
蘇棠揉了揉發疼的手腕，看著面前滿臉愧疚的人。
對不起....
對不起。
從前那個高傲冷峻的影子再也不見，似乎現在的他面對她，永遠都在道歉。
蘇棠無聲的打量著人。
周平說他守著她一夜未睡，看來所言非虛，男人胡子拉碴，一臉憔悴，連身上的黑襯衫都還是昨晚那件，布滿褶皺。
體面，是沈逸清人生中最要緊的詞，何況他還有潔癖，蘇棠少見他這樣不修邊幅。
斂了斂眸子，輕聲的——
“昨晚......謝謝。”
這話剛完，她額頭上突然多了只手背，帶著男人的體溫，冰冰涼涼。
小心翼翼的動作，怕她責備一樣，不敢停留太久，短暫的觸碰了一下又很快離開。
眉間舒展，沈逸清放下心來。
“燒退了就好。”
下一秒，像發現了什麽，他臉色僵硬，眸子驟然聚焦，視線落在她手腕上。
明明早上離開時他親自將那東西給她戴上，現在，那處空蕩蕩。
“我送你的東西呢？”
蘇棠聞言楞了一下，隨著他視線下移，茫然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。
護士進來拔針的時候，她才發現自己手腕多了串念珠，小小的菩提子，一看就是從寺廟裏出來的東西。
實在不像沈逸清的風格，可是，除了他，還會是誰。
“戴著不習慣，丟了。”
說完這話，蘇棠敏銳的註意到男人的臉色巨變，說不上來的表情，總之，十分受傷，像被子彈擊中一般，死死呆滯著。
遠處的陸嶼和周平聽她這話皆是一楞，短暫的不可置信後，陸嶼先瘋了一樣跑過來。
“你....！”他氣急敗壞的指著蘇棠，想罵又不敢罵的模樣，支吾兩聲突然吼出聲。
“不知好歹！你知道那是——”
“小嶼！”
一把拉住往上沖的人，沈逸清警告似的看他一眼。
剛才還氣勢囂張的人，猛地矮下去一截。
兩人身後有一抹藍色的背影在顫顫巍巍的接近，許是男人剛才推那下把她摔狠了，走路一瘸一拐。
蘇棠掃一眼厭惡的移開視線。
包裏的手機震動，響起一串清爽的英文歌，她看了眼屏幕，接起來。
“餵、舒文。”她擡頭看了眼周圍的地標，“我在京貿廣場附近，馬上過來，你在店裏等我吧。”
掛了電話，幾乎沒有猶豫，她轉身就走，再也沒分一個眼神給兩人，那背影孤傲清冷。
“看！你看！！”陸嶼朝沈逸清叫，“就她這樣，還值得你拼命，我看你是失心瘋，沒救了。”
說完甩開沈逸清的手，氣沖沖的攔出租扭頭走了。
*
租車行裏。
段舒文正圍著一輛白色陸巡打轉，身旁的男人講話不專心，每說兩句那眼光就總滑到她臉上看。
“大型SUV，動力系統強，全時四驅，七座。”
男人跟在一旁興致勃勃給她介紹。
“根據段小姐說的自駕路線呢，這款陸地巡洋艦比較適合你們女孩子開，空間比較寬闊，行李比較好放，而且視線開闊，翻越戈壁、沙漠、過淺水灘都沒有問題。”
段舒文越看越喜歡。
“費用呢t？”
“700/天，一個月的話，我給打折，算650.”
段舒文滿意的點點頭，手機震動，來了條消息，她看完立馬擡頭，遠處大廳入口明晃晃站著個左顧右盼的纖細身影。
“棠棠姐！這兒！”
清亮的聲音如水擊石，蘇棠聞言偏頭，遠處一抹穿白色吊帶裙的俏麗身影，再三分辨那是段舒文後才懷疑著走過去。
化了妝的臉漂亮得不像話，跟平時素顏朝天的樣子判若兩人。
“你....怎麽穿成這樣？”蘇棠看著她，由衷的誇獎，“好漂亮，我差點沒認出來。”
段舒文姿態悠哉：“害~待會要去辦點事，得打扮得像樣些。”
不等蘇棠再問，她拍拍面前的車子。
“怎麽樣，我已經看好了，就這個吧，簽合同？”
昨晚剛討論完自駕路線，順便拍板了租車的事，一切費用，自然由工作室報銷，只是蘇棠沒想到她行動力這麽快。
“租金不便宜吧這車？”
“放心吧，在預算內。”
蘇棠這才放下心來，跟著兩人去簽合同。
“租金退車時返還，油費、過路費、停車費、違章扣分罰款這些由你們自行承擔哦。”
男人笑著瞥了眼兩人，眼神主要在段舒文身上。
“公司做活動，額外贈送你們一份車輛保險哦。”
蘇棠安靜聽著，認可的點點頭。
“請出示下證件。”
蘇棠一僵，隨即尷尬的看向段舒文。
“可以用你的嗎，我從醫院過來，什麽也沒帶。”
何止沒帶，從醫院出來，她渾身上下就一個手機，勉強在周平的車裏充了20格電，不然，兩人都聯系不上。
段舒文把自己身份證遞過去，邊看她。
“正想問你，手機怎麽一上午關機。”
她認真看著她。
“醫院？去那種地方幹什麽？你.....”
說著說著，她眼神自然的下滑，停留在她肚子上。
空氣突然安靜，蘇棠楞了下，臉爆紅。
“你想什麽呢！”她輕打了一下她肩膀。
段舒文沒覺得自己大膽的猜想有什麽不妥。
“雖然才公開在一起，但你跟舫舟老師認識這麽久，就算發生什麽，也很正常嘛，我理解啊，你不用不好意思~”
昨晚那個機場吻別的視頻，一個辦公室都嗑瘋了，只是礙於老板的面子不敢當面發作，表面不說，工作室人人腦袋裏都冒著粉紅泡泡呢。
面對兩人突然公布的戀情，她私下心裏也猜了許多。
“好事將近？奉子———”
“沒有、”蘇棠哭笑不得，食指戳了戳她額頭，“沒影的事，你別瞎猜。”
沒八卦，段舒文失望的‘嘁’一聲，然後好奇。
“那你去醫院幹嘛？”
蘇棠抿抿唇，猶豫了下才開口。
“我昨晚摔倒在浴室，昏過去了...”
“啊？！”
她話沒說完，段舒文就激動的站起來，急切的拉她手東瞧西瞧。
“沒事吧？”
“沒。”蘇棠立即嚴肅的叮囑她，“這事你別給木木說，我怕他擔心。”
兩人畢竟是情侶，出了這種事，她居然首先想的是不告訴舫舟，不知道是該誇她要強還是太愛。
段舒文短暫沈默後無語的點了點頭。
離開的男人拿著蓋好章的合同走回來，一式兩份，蘇棠收好，兩人還未走，對方突然起身擋在身前。
“段、段小姐、”對方漲紅臉，結結巴巴：“可以加一個您的微信嗎？”
怕她不答應，對方主動獻殷勤：“後續用車有什麽不懂的地方，你可以問我。”
段舒文還呆楞著，突然一旁多出道高大的黑色身影。
章回黑著臉，眼神冷得簡直像個活閻王。
在店外等了許久，隔著玻璃老早就看這男的不順眼。
他打量這個向她未婚妻要微信的男人，從腳到頭，又從頭到腳，看垃圾似的，一言不發卻侮辱性極強，滿含警告的對視，壓迫感十足。
站著的男人不知他什麽來路，大氣也不敢出，好在這要命的氣氛沒維持多久，男人擺著一張臭臉，偏頭看段舒文，語氣揶揄。
“段小姐比我還忙，再不抓緊，民政局就快下班了。”
他一身考究的西裝，手裏捏著白色頭紗，仔細一看，和段舒文這衣服是一套。
話裏話外，這兩人分明是要去領證。
要微信的男人窘迫著落荒而逃，留下一臉震驚的蘇棠。
剛才她說去辦點事，隨意的口吻，隨意的表情，隨意的態度。
居然是結婚。
蘇棠呆了，結結巴巴指著兩人。
“你、你們.....”
這帶金絲眼鏡的男人她有印象，不久前被段舒文追尾的那個。
段舒文一把拉過她的手腕，心虛出店。
“別問別問！現在沒空，以後我再給你細說。”
兩人拉拉扯扯走到門口，突然猛地一下僵住身子。
幾米處，穿著藍色裙子的女人狼狽站在門口，眼神直勾勾落在她們身上，看樣子是刻意等了許久。
四目相對，謝流箏一言不發。
蘇棠視線下移，落在她剛才摔傷的膝蓋上，沈默兩秒，扯了下還呆著的段舒文。
“走吧。”
話剛落地，突然，眼前閃過來一道身影，定定站在她面前。
“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？”
蘇棠沈默的看她一眼，不答，側身又要走，仿佛當她是空氣。
下一秒，謝流箏直接張開雙臂擋在她面前，語氣卑微到極點。
“我知道，我過去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，我向你道歉可以嗎。”
她雙眼可憐淒楚的看她，蘇棠分辨不出來是偽裝抑或惺惺作態，但眼前的人確實沒了往日裏常有的驕傲和跋扈。
可無論她淪落到哪種落魄地步，蘇棠的心都不會為她柔軟半分。
她冷冷打量著人。
“我不需要。”
謝流箏聞言，頃刻間兩滴淚奪眶而出，無助又絕望的看她。
僵持片刻，突然‘咚’的一聲巨響，下定決心拋棄所有自尊和驕傲一樣，對方居然堅定的、十分意外的跪在了她面前。
這動作蘇棠想也想不到，心臟不小的顫了一下，人處在巨變中沒反應過來，女人已經拉著她的手聲淚俱下的哭起來。
“我錯了，我當初確實不該那樣對你，火場救人的事我也不該騙沈逸清，你想怎麽樣，你說？你提要求好不好，我都答應！”
她拉著蘇棠的手往自己臉頰放。
溫熱的淚水穿掌而過，女人仰頭看著她。
“你想怎麽樣，罵我、打我？都可以，只要你解氣，只有你覺得我們能兩清，你別為難我，幫我去求求逸清哥好不好，別毀我的工作，別毀我，行嗎？”
見她要拉著自己的手扇耳光，蘇棠不可思議的怔了一秒，隨即猛地狠狠抽回手，後退兩步，躲開。
地上，女人跪著的地方已經出現了兩道血印，她淡漠的看著，不為所動。
四周已經有好奇的目光打量過來，蘇棠心底越發的對眼前人升起一股厭惡。
“十年了，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，當初你破壞別人人生的時候，有沒有想過或許將來有一天，你安穩的日子也會因此而被打破。”
欺辱霸淩同學的人居然妄想當一個教書育人、受人擁戴的好老師，蘇棠甚至覺得，她在玷汙那方講臺。
兩清？她訕笑一聲。
隔著好友的一條命，她和她之間永遠都不可能兩清。
“你走吧，求錯人了，你要跪的人是沈逸清，不是我。”
她的懺悔是因為走投無路，如果人生依舊順遂呢，那些罪惡的過去也不過是她記憶裏的一粒灰塵，都不用抖一抖，風一吹就忘完了，反觀別人，卻是伴隨一生的噩夢。
她跪的也不是自己，她跪的是她大廈將傾的名譽、跪的是她岌岌可危的前程。
她不原諒她。
永不。
謝流箏依舊跪著不肯起，蘇棠旁若無人的路過她，決絕離去。
段舒文厭惡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，往走遠的背影追上去。
“哎~這是那個視頻裏當年霸淩你的女生吧？長大了，相貌都沒怎麽變。”
蘇棠嗯了一聲。
“這麽多年了，怎麽現在就突然認識到要道歉了，以前呢，裝死嗎？”
蘇棠偏頭看了好友一眼，笑。
“誰知道呢。”
.....
醫院。
謝流箏看著手裏的診療單一臉震驚。
她只是來做個簡單的包紮而已，得到的結果卻猶如晴天霹靂。
“你、你再說一遍，什麽、什麽異常？”
顫著聲音，不可置信的看著人，毫無血色的唇，抖成削薄的兩片。
老醫生見多識廣，明白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對年輕人確實是一種打擊。
“血常規異常。”
男人面色平靜，耐著性子緩緩開口，說出的話卻是滅頂的巨浪，一下把謝流箏拍死。
“你們家族是否有血癌遺傳病史，只是初步懷疑，這邊建議你再做一個骨髓t穿刺，具體的情況得等檢查結果出來。”
‘轟’的一聲，腦子裏有東西炸開，蜂群亂鳴，對方再說什麽她也聽不見。
血癌.....
血癌！
遺傳？怎麽會呢，她明明從小到大那麽健康，謝家也沒有這種先例。
怎麽會呢、怎麽會呢。
謝流箏驚恐著眼，百思不得其解，游魂似的走出門診室。
巨大的害怕侵襲而來，一股血氣游著胸膛翻騰，直躥上雲霄，下一秒，眼前一黑。
‘咚’的一聲巨響，醫院走廊上眾人紛紛回頭，嘈雜之中終於有人反應過來，朝盡頭呼喊——
“護士！這有人暈倒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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警察局大廳。
電腦上重覆播放一段黑白的監控錄像, 黑色人影動作迅速的一閃而過，鴨舌帽壓得低, 連剩下的半張臉都謹慎的帶著口罩。
沈逸清雙手交叉，面色凝重的盯著畫面，不發一言。
齊凱皺著眉看他：“你再詳細說說當時的情況。”
並肩站著的陸嶼一下不耐煩了，摸出煙盒抖出一根往嘴邊遞，有些浮躁。
“還他媽要怎麽說，這不明擺著的事，你看不明白嗎，還問，有人死亡威脅唄！”
齊凱繃著臉抿唇, 擡手一下把他嘴邊的煙抽走。
“這是所裏，不是你家, 註意影響。”
從小長到大, 就看不慣他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, 長多大也沒個正形。
陸嶼拿著打火機, 看著被他精準丟進垃圾桶的煙一下洩了氣。
一個小時前。
他和江靜容分開往地下車庫去，老遠就看見沈逸清楞在他那輛林肯車前，引擎蓋上鋪著件紅色血衣，擋風玻璃上明晃晃的幾個大字——‘我回來了。’
紅色的漆將幹未幹, 滴滴答答的往下流，拖出一道道蚯蚓似的痕跡，一眼過去, 十分駭人。
“跟他媽兇殺現場一樣, 媽的, 誰這麽缺德。”
陸嶼偏頭看了眼沈逸清。
“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？”
不過，這話剛說完, 他就一下變得沈默。
在京北，沈逸清不主動招惹人就算好的，沈家陸家不說門第頂天的高，但也算拔尖了，可不是一般人能輕易恐嚇得了的。
這事，倒像是私人尋仇。
還是挺不一般的那種。
“對方對你很熟悉，對你的車也很熟悉，有些角度很刁巧，連行車記錄儀都沒有拍到他的正臉，醫院車庫的監控不完整，只追蹤到他走出入口，醫院附近的監控我也調了，找不到人，他的反偵察能力很強，很聰明。”
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，從監控畫面上看，對方是個男人。
這他媽不是屁話，他們又沒瞎，陸嶼沒好氣的瞥齊凱一眼。
沈逸清從坐下來開始，始終沈默，眼睛卻從來沒有從監控離開過。
許久，腦中突然什麽一閃而過，沈思片刻，他終於擡眼看齊凱。
“兩年多前，你幫忙經手的那個案子，判了多久？是不是那個人出來了？”
當時將證據移t交給他，沈逸清就沒過多過問，畢竟他很忙，處理一只蟑螂還要天天盯著，他沒有這種閑心。
齊凱猛的一怔，腦中飛速的過一遍，立即皺眉。
“算算日子，是差不多。”
他拿著文件急不可耐的轉身要走。
“我順著這條線先查查，你們先回去，有消息我再通知。”
“對了。”半路他又回頭，指了指門口：“你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再開那輛車。”
沈逸清點了點頭。
“知道。”
差人把面目全非的車子開去洗車行，陸嶼開著他那輛庫裏南將人送到了京貿樓下，下車時，把鑰匙丟給沈逸清。
他一把接住，看著人。
“這事先別讓家裏知道。”
“嗯。”
兩人正要分別，一旁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。
“逸清哥。”
謝流箏剛從京貿大廳裏出來，一無所獲的她正沮喪，擡眼就看見路邊那抹熟悉的身影。
沈逸清瞇著眼打量著人，一臉不悅。
“你來幹什麽？”
質問又厭惡的語氣，謝流箏眼一下紅了，像是委屈。
他把她拉黑，電話不接微信不回，就連家裏長輩托了人要求情，他也一概不理，她才發現，原來他現在和家裏撕破臉，連老宅也不回了。
那個視頻發布之後，她就被學校徹底停了職，到處貼滿了處罰她的公告，沸沸揚揚，高校圈裏都傳遍了，就算求職也是四處碰壁。
她急切的跑過來拉他的手，聲音委屈得快哭出來。
“學校的事，你幫我求求情好不好，你和校長不是老相識嗎？”
許久不見，她看起來憔悴不少，一張臉素顏，看起來毫無血色，求情的聲調都在發抖。
“你別讓他們開除我好嗎，我知道錯了，對不起。”
書香世家的女兒校園霸淩，家裏的臉已經被她丟盡，她從未想過，那個視頻會被公之於眾，還是經沈逸清的手，這個男人，明明曾經那麽的縱容和寵愛她，現在卻親手造就她的噩夢。
謝家本不是什麽頂好的家世，這份工作已經是相較最好的了，恒宇國高的教編還是當初沈逸清替她張羅的，要是丟了......
盡管丟人，還是被家裏逼著來親自求人道歉。
沈逸清冷冷看著她，一言不發，這樣的沈默令她心底燃起滅頂的絕望。
謝流箏死咬著唇，像溺水的人拽住岸邊虛弱的細草苦苦掙紮，怎麽也不肯放棄，渴望的目光懇切。
“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，我改，我都答應，是不是要我給蘇棠道歉，可以的，沒有問題，我都可以，求你，別這樣，好嗎？”
一旁，陸嶼倚車門斜眼看著，訕笑一聲，觀賞這一出鬧劇。
沈逸清垂著眼，態度冷得嚇人，緩緩的、一根根將她的手指扳開。
“你長這麽大怎麽還不明白，人必須要為自己所犯的錯誤買單和贖罪，你逃避了十年，現在還想逃避嗎？”
他和她都一樣，現在，各自為各自的行為負責。
只要回想起病房裏女人拉著她的手叫別的男人名字，他就心如刀絞。
被拋棄、被詆毀、被傷害、不被愛，都是他們自己曾經做下的孽，這些東西只是他們扔出去的，現在以另一種形式回來。
沈逸清認了，他無話可說。
謝流箏的求情，他也只覺得好笑。
“說真的，曾經我真的非常心疼你，你的話我全信，那時我在想，你高中經歷那一切的時候，我怎麽沒陪在你身邊，我要是在你身邊就好了。”
謝流箏怔了一下，內心動容，可她看向他眼底，那裏面卻只有厭惡。
“但自從....現在看見你我只覺得惡心。”
沈逸清轉身，連一個眼神也不再分給她。
“你走吧，以後不要再來找我。”
謝流箏萬念俱灰，猛地一下追跑上去，從背後死命抱住他的腰。
“逸清哥、”她徹底哭出聲來，“我求你了，別這麽對我，最後一次！最後再幫我這一次好不好....”
沈逸清忍無可忍的垮了臉，看著橫抱在他腰間的手，猛地一下扯開。
“你鬧夠了沒有！”
剛一轉身，人就楞住。
不遠處，蘇棠和周平雙雙站在車前，皆沈默的看著他。
.....
氣氛凝靜如死。
一旁的陸嶼見狀，眼神覆雜的看了一眼蘇棠，慢慢的站直了身子。
這場面，他媽的，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。
幾人都木頭似的站著。
過了好幾秒，蘇棠眼神淡淡的從遠處的兩人身上劃過。
轉過身，沖著周平微微笑了下。
“謝謝你送我過來，我先走了。”
周平尷尬的扯了下嘴角，沒說話。
欲哭無淚的看了眼自家老板，滿腦子都是，他職業生涯要完了.....
不遠處，沈逸清終於回過神來，見她轉身要走，想也沒想猛的將身旁死纏爛打的人推開。
謝流箏猝不及防，整個身子失控的往一旁的人行道摔去，正撞上個騎車的路人。
男人差點栽跟頭，不滿的眼神掃她一眼，罵罵咧咧。
“他媽的！走路不長眼睛啊！”
謝流箏紅著眼，狼狽極了，哭哭啼啼的道歉，對方打量她兩眼，沒再追究，揚長而去。
低頭看了看流血的膝蓋，爬起來，只有男人扔下她急匆匆跑遠的背影。
蘇棠沒走兩步，手腕猛地被人拉住，一股大力，整個身子被強行扭轉過來。
“你別誤會，我和她不是你看到那樣。”
男人解釋，口吻透露著一股迫切的焦急。
蘇棠盯著腕間的手，沒什麽表情。
“放開。”
沈逸清楞了下，專註又認真的盯了眼那片被他捏紅的皮膚，內心懊悔，僵了一瞬慢慢松開。
“對不起。”
蘇棠揉了揉發疼的手腕，看著面前滿臉愧疚的人。
對不起....
對不起。
從前那個高傲冷峻的影子再也不見，似乎現在的他面對她，永遠都在道歉。
蘇棠無聲的打量著人。
周平說他守著她一夜未睡，看來所言非虛，男人胡子拉碴，一臉憔悴，連身上的黑襯衫都還是昨晚那件，布滿褶皺。
體面，是沈逸清人生中最要緊的詞，何況他還有潔癖，蘇棠少見他這樣不修邊幅。
斂了斂眸子，輕聲的——
“昨晚......謝謝。”
這話剛完，她額頭上突然多了只手背，帶著男人的體溫，冰冰涼涼。
小心翼翼的動作，怕她責備一樣，不敢停留太久，短暫的觸碰了一下又很快離開。
眉間舒展，沈逸清放下心來。
“燒退了就好。”
下一秒，像發現了什麽，他臉色僵硬，眸子驟然聚焦，視線落在她手腕上。
明明早上離開時他親自將那東西給她戴上，現在，那處空蕩蕩。
“我送你的東西呢？”
蘇棠聞言楞了一下，隨著他視線下移，茫然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。
護士進來拔針的時候，她才發現自己手腕多了串念珠，小小的菩提子，一看就是從寺廟裏出來的東西。
實在不像沈逸清的風格，可是，除了他，還會是誰。
“戴著不習慣，丟了。”
說完這話，蘇棠敏銳的註意到男人的臉色巨變，說不上來的表情，總之，十分受傷，像被子彈擊中一般，死死呆滯著。
遠處的陸嶼和周平聽她這話皆是一楞，短暫的不可置信後，陸嶼先瘋了一樣跑過來。
“你....！”他氣急敗壞的指著蘇棠，想罵又不敢罵的模樣，支吾兩聲突然吼出聲。
“不知好歹！你知道那是——”
“小嶼！”
一把拉住往上沖的人，沈逸清警告似的看他一眼。
剛才還氣勢囂張的人，猛地矮下去一截。
兩人身後有一抹藍色的背影在顫顫巍巍的接近，許是男人剛才推那下把她摔狠了，走路一瘸一拐。
蘇棠掃一眼厭惡的移開視線。
包裏的手機震動，響起一串清爽的英文歌，她看了眼屏幕，接起來。
“餵、舒文。”她擡頭看了眼周圍的地標，“我在京貿廣場附近，馬上過來，你在店裏等我吧。”
掛了電話，幾乎沒有猶豫，她轉身就走，再也沒分一個眼神給兩人，那背影孤傲清冷。
“看！你看！！”陸嶼朝沈逸清叫，“就她這樣，還值得你拼命，我看你是失心瘋，沒救了。”
說完甩開沈逸清的手，氣沖沖的攔出租扭頭走了。
*
租車行裏。
段舒文正圍著一輛白色陸巡打轉，身旁的男人講話不專心，每說兩句那眼光就總滑到她臉上看。
“大型SUV，動力系統強，全時四驅，七座。”
男人跟在一旁興致勃勃給她介紹。
“根據段小姐說的自駕路線呢，這款陸地巡洋艦比較適合你們女孩子開，空間比較寬闊，行李比較好放，而且視線開闊，翻越戈壁、沙漠、過淺水灘都沒有問題。”
段舒文越看越喜歡。
“費用呢t？”
“700/天，一個月的話，我給打折，算650.”
段舒文滿意的點點頭，手機震動，來了條消息，她看完立馬擡頭，遠處大廳入口明晃晃站著個左顧右盼的纖細身影。
“棠棠姐！這兒！”
清亮的聲音如水擊石，蘇棠聞言偏頭，遠處一抹穿白色吊帶裙的俏麗身影，再三分辨那是段舒文後才懷疑著走過去。
化了妝的臉漂亮得不像話，跟平時素顏朝天的樣子判若兩人。
“你....怎麽穿成這樣？”蘇棠看著她，由衷的誇獎，“好漂亮，我差點沒認出來。”
段舒文姿態悠哉：“害~待會要去辦點事，得打扮得像樣些。”
不等蘇棠再問，她拍拍面前的車子。
“怎麽樣，我已經看好了，就這個吧，簽合同？”
昨晚剛討論完自駕路線，順便拍板了租車的事，一切費用，自然由工作室報銷，只是蘇棠沒想到她行動力這麽快。
“租金不便宜吧這車？”
“放心吧，在預算內。”
蘇棠這才放下心來，跟著兩人去簽合同。
“租金退車時返還，油費、過路費、停車費、違章扣分罰款這些由你們自行承擔哦。”
男人笑著瞥了眼兩人，眼神主要在段舒文身上。
“公司做活動，額外贈送你們一份車輛保險哦。”
蘇棠安靜聽著，認可的點點頭。
“請出示下證件。”
蘇棠一僵，隨即尷尬的看向段舒文。
“可以用你的嗎，我從醫院過來，什麽也沒帶。”
何止沒帶，從醫院出來，她渾身上下就一個手機，勉強在周平的車裏充了20格電，不然，兩人都聯系不上。
段舒文把自己身份證遞過去，邊看她。
“正想問你，手機怎麽一上午關機。”
她認真看著她。
“醫院？去那種地方幹什麽？你.....”
說著說著，她眼神自然的下滑，停留在她肚子上。
空氣突然安靜，蘇棠楞了下，臉爆紅。
“你想什麽呢！”她輕打了一下她肩膀。
段舒文沒覺得自己大膽的猜想有什麽不妥。
“雖然才公開在一起，但你跟舫舟老師認識這麽久，就算發生什麽，也很正常嘛，我理解啊，你不用不好意思~”
昨晚那個機場吻別的視頻，一個辦公室都嗑瘋了，只是礙於老板的面子不敢當面發作，表面不說，工作室人人腦袋裏都冒著粉紅泡泡呢。
面對兩人突然公布的戀情，她私下心裏也猜了許多。
“好事將近？奉子———”
“沒有、”蘇棠哭笑不得，食指戳了戳她額頭，“沒影的事，你別瞎猜。”
沒八卦，段舒文失望的‘嘁’一聲，然後好奇。
“那你去醫院幹嘛？”
蘇棠抿抿唇，猶豫了下才開口。
“我昨晚摔倒在浴室，昏過去了...”
“啊？！”
她話沒說完，段舒文就激動的站起來，急切的拉她手東瞧西瞧。
“沒事吧？”
“沒。”蘇棠立即嚴肅的叮囑她，“這事你別給木木說，我怕他擔心。”
兩人畢竟是情侶，出了這種事，她居然首先想的是不告訴舫舟，不知道是該誇她要強還是太愛。
段舒文短暫沈默後無語的點了點頭。
離開的男人拿著蓋好章的合同走回來，一式兩份，蘇棠收好，兩人還未走，對方突然起身擋在身前。
“段、段小姐、”對方漲紅臉，結結巴巴：“可以加一個您的微信嗎？”
怕她不答應，對方主動獻殷勤：“後續用車有什麽不懂的地方，你可以問我。”
段舒文還呆楞著，突然一旁多出道高大的黑色身影。
章回黑著臉，眼神冷得簡直像個活閻王。
在店外等了許久，隔著玻璃老早就看這男的不順眼。
他打量這個向她未婚妻要微信的男人，從腳到頭，又從頭到腳，看垃圾似的，一言不發卻侮辱性極強，滿含警告的對視，壓迫感十足。
站著的男人不知他什麽來路，大氣也不敢出，好在這要命的氣氛沒維持多久，男人擺著一張臭臉，偏頭看段舒文，語氣揶揄。
“段小姐比我還忙，再不抓緊，民政局就快下班了。”
他一身考究的西裝，手裏捏著白色頭紗，仔細一看，和段舒文這衣服是一套。
話裏話外，這兩人分明是要去領證。
要微信的男人窘迫著落荒而逃，留下一臉震驚的蘇棠。
剛才她說去辦點事，隨意的口吻，隨意的表情，隨意的態度。
居然是結婚。
蘇棠呆了，結結巴巴指著兩人。
“你、你們.....”
這帶金絲眼鏡的男人她有印象，不久前被段舒文追尾的那個。
段舒文一把拉過她的手腕，心虛出店。
“別問別問！現在沒空，以後我再給你細說。”
兩人拉拉扯扯走到門口，突然猛地一下僵住身子。
幾米處，穿著藍色裙子的女人狼狽站在門口，眼神直勾勾落在她們身上，看樣子是刻意等了許久。
四目相對，謝流箏一言不發。
蘇棠視線下移，落在她剛才摔傷的膝蓋上，沈默兩秒，扯了下還呆著的段舒文。
“走吧。”
話剛落地，突然，眼前閃過來一道身影，定定站在她面前。
“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？”
蘇棠沈默的看她一眼，不答，側身又要走，仿佛當她是空氣。
下一秒，謝流箏直接張開雙臂擋在她面前，語氣卑微到極點。
“我知道，我過去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，我向你道歉可以嗎。”
她雙眼可憐淒楚的看她，蘇棠分辨不出來是偽裝抑或惺惺作態，但眼前的人確實沒了往日裏常有的驕傲和跋扈。
可無論她淪落到哪種落魄地步，蘇棠的心都不會為她柔軟半分。
她冷冷打量著人。
“我不需要。”
謝流箏聞言，頃刻間兩滴淚奪眶而出，無助又絕望的看她。
僵持片刻，突然‘咚’的一聲巨響，下定決心拋棄所有自尊和驕傲一樣，對方居然堅定的、十分意外的跪在了她面前。
這動作蘇棠想也想不到，心臟不小的顫了一下，人處在巨變中沒反應過來，女人已經拉著她的手聲淚俱下的哭起來。
“我錯了，我當初確實不該那樣對你，火場救人的事我也不該騙沈逸清，你想怎麽樣，你說？你提要求好不好，我都答應！”
她拉著蘇棠的手往自己臉頰放。
溫熱的淚水穿掌而過，女人仰頭看著她。
“你想怎麽樣，罵我、打我？都可以，只要你解氣，只有你覺得我們能兩清，你別為難我，幫我去求求逸清哥好不好，別毀我的工作，別毀我，行嗎？”
見她要拉著自己的手扇耳光，蘇棠不可思議的怔了一秒，隨即猛地狠狠抽回手，後退兩步，躲開。
地上，女人跪著的地方已經出現了兩道血印，她淡漠的看著，不為所動。
四周已經有好奇的目光打量過來，蘇棠心底越發的對眼前人升起一股厭惡。
“十年了，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，當初你破壞別人人生的時候，有沒有想過或許將來有一天，你安穩的日子也會因此而被打破。”
欺辱霸淩同學的人居然妄想當一個教書育人、受人擁戴的好老師，蘇棠甚至覺得，她在玷汙那方講臺。
兩清？她訕笑一聲。
隔著好友的一條命，她和她之間永遠都不可能兩清。
“你走吧，求錯人了，你要跪的人是沈逸清，不是我。”
她的懺悔是因為走投無路，如果人生依舊順遂呢，那些罪惡的過去也不過是她記憶裏的一粒灰塵，都不用抖一抖，風一吹就忘完了，反觀別人，卻是伴隨一生的噩夢。
她跪的也不是自己，她跪的是她大廈將傾的名譽、跪的是她岌岌可危的前程。
她不原諒她。
永不。
謝流箏依舊跪著不肯起，蘇棠旁若無人的路過她，決絕離去。
段舒文厭惡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，往走遠的背影追上去。
“哎~這是那個視頻裏當年霸淩你的女生吧？長大了，相貌都沒怎麽變。”
蘇棠嗯了一聲。
“這麽多年了，怎麽現在就突然認識到要道歉了，以前呢，裝死嗎？”
蘇棠偏頭看了好友一眼，笑。
“誰知道呢。”
.....
醫院。
謝流箏看著手裏的診療單一臉震驚。
她只是來做個簡單的包紮而已，得到的結果卻猶如晴天霹靂。
“你、你再說一遍，什麽、什麽異常？”
顫著聲音，不可置信的看著人，毫無血色的唇，抖成削薄的兩片。
老醫生見多識廣，明白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對年輕人確實是一種打擊。
“血常規異常。”
男人面色平靜，耐著性子緩緩開口，說出的話卻是滅頂的巨浪，一下把謝流箏拍死。
“你們家族是否有血癌遺傳病史，只是初步懷疑，這邊建議你再做一個骨髓t穿刺，具體的情況得等檢查結果出來。”
‘轟’的一聲，腦子裏有東西炸開，蜂群亂鳴，對方再說什麽她也聽不見。
血癌.....
血癌！
遺傳？怎麽會呢，她明明從小到大那麽健康，謝家也沒有這種先例。
怎麽會呢、怎麽會呢。
謝流箏驚恐著眼，百思不得其解，游魂似的走出門診室。
巨大的害怕侵襲而來，一股血氣游著胸膛翻騰，直躥上雲霄，下一秒，眼前一黑。
‘咚’的一聲巨響，醫院走廊上眾人紛紛回頭，嘈雜之中終於有人反應過來，朝盡頭呼喊——
“護士！這有人暈倒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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